今年7月,我提交了辞职信,9月来到英国,重启久违的学生时代,有幸和曾经的部门实习生们做起了同届研究生。
实习生们都是本科毕业后一个半月赴海外开始研究生生活,对新阶段的感受并无太多波澜。
而我,“快乐”是显而易见的。
走在街上观察没见过的新奇植物如何装点花园,俯身假装作喂食状招引草地上的松鼠,在超市的冷柜前一一分辨种类丰富的奶油家族,在时令交替中感知天气的变化,半夜冲下楼去看粉红色的极光……陌生版图里的生活边界慢慢扩充延伸,度过的每一天都像是在旅行。
对新环境的好奇探索当然也蔓延到校园。课堂上,教授鼓励积极互动,甚至买来巧克力、带上自家种的丑苹果,只为让大家踊跃发言。教授对学生的互动反馈总是称赞优先、感情饱满,哪怕是最简单、最浅层的回答也能得到饱含积极情绪价值的回复。
参加社团活动,是我觉得最有做学生“实感”的时候。你的兴趣爱好再小众,也能轻松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社团活动大多没有任何费用,你唯一需要的就是一颗赤诚与热爱的心。
来到异国的校园,人与人的相处相识突然变得直接简单。工作时,同事间习惯于保持礼貌的边界感,哪怕是闲聊也不愿过多占用对方的下班休息时间。但在校园,广结朋友好像是学生的天性。远离祖国的同胞们更容易因相同文化背景凝聚在一起。和外国同学的交往也能因对文化差异的好奇而不断展开话题。两个有交集的人一旦开始闲聊,就能在5分钟内迅速知晓对方的背景、互相关注对方的社交媒体账号。来不及充分熟识,并不妨碍大家成为对方的旅行搭子,一呼一应不用考虑太多条件,哪怕是一种次抛型的“快餐式友谊”,也并不耽误大家共处一程的快乐相伴。学生时代的相处界限并非楼台高筑,人际交往模式像回到了孩童时代的游乐场。
手握学生卡,新的社会身份常常让我感到重获“新手保护期”一般的优待与关爱。不必讲消费前在柜台展板上一眼就能看到的“学生折扣”,学生身份就像是一种刻板印象,在他人的偏爱与接纳中,时时提醒我去不断探索、尝试不设限的可能。校报纳新时,当我询问没有英文写作基础是否能加入团队时,校报的编辑手舞足蹈地欢迎:当然没问题!在皇宫剧院试图找工作人员采访时,对方也能因为我的学生身份快速收起警惕,欣然回应我的提问。Well-being(福祉)是我从学术导师和教学主任口中听到最多的话题,它考虑到了学生从学业到就业、从生活娱乐到身心健康等方方面面的压力与发展,学校每周都设置心理健康、职业规划、体育锻炼、学术写作、文化艺术、节日庆祝等主题的讲座、演出和活动。在自主安排的时间里,海量资源也曾让我信息焦虑,但拥有规划自己每日议程的权利,实在是成人世界的难得事。
曾经卷入职业时序的滚滚车轮时,发现工作的齿轮一往无前,喘息调整的节奏并不由螺丝钉一时松动而实时调节。一场辞职留学的经历,就像奔命一生的一场无忧无虑的间隔年,它意味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自我独享、自主支配的时光,意味着对个人发展的阶段性梳理与重构。
在人类平均寿命的尺度里,26无疑是个年轻的数字。毕业后,面对新的求职竞争,确实还有从头来过的余地。决定辞职去上学时,我收到的反馈里大多提到了“勇气”。尽管一年的研究生学习并不能降低再就业的不确定性,但与本科毕业时不同的是,因为有了4年在职场“混迹”的经历,再次考虑市场需求和自身情况时,不至于盲目焦虑,认知与目标都变得更加清晰。
许生日愿望时,人人爱讲“重返18岁”。而当再次踏进校门,我好像真的拥有了让时光倒流的穿梭机。“重返18岁”,似乎让我重新拾起了自主学习的动力。
我在校园里闲逛。走进哥特式建筑的行政楼,楼内肃穆安静,五彩花窗折射出耀眼的光。我怯生生地一层层向上爬。走廊里偶尔有教授匆忙来往,他们只顾走自己的路。没人理会、没人阻挡。走到顶层,在安静无人的走廊里,两扇相对开合的间隔门突然向我张开。仔细一看,是自动感应门。我笑自己无故紧张,随即昂首走向门内,走进不知目的地是何处的走廊尽头。
“世界的大门又向我敞开了。”我浪漫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