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人对豆角的情感,如相濡以沫一辈子的老夫妻,离不开,分不得。
以前家里有个小小的菜园,母亲种的菜总是长得很茂盛,其中种得最多的就是豆角。等到豆角长势最旺的时候,母亲就把吃不完的豆角晒成干,留待冬季食物匮乏的时候丰富餐桌。
把豆角掐断尖尖的一头,顺带撕下一条筋,再掐掉另一头,然后洗净,放入开水锅中。母亲一手拿着大笊篱,一手拿锅铲,豆角翻一个滚,立即捞出来过凉。我们三个也会参与其中,仿佛做游戏般乐此不疲。拿过来几个大大的箅子,一个个豆角摆得整整齐齐,放在阳光下。箅子排满了小院,真是好看。在阳光和风的帮助下,等水分蒸发得差不多了,母亲就把豆角用线穿成串,挂到南屋房檐下继续晒着。那一串串的豆角,就像一簇簇饱满绽放的绿宝石花。
晒干的豆角,一碰上去“哗哗”响,清脆悦耳,绿色也尽褪了,外皮如同干荷,母亲把它们收起来储存,经久不霉。等到冬季蔬菜匮乏之际,每天大白菜、酸菜、萝卜吃腻了,干豆角一出现,我们三个就像“老鼠见了大米”一样兴奋。虽然配的主食仍然是玉米面馍馍、高粱米粥,心里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像过节一样。
泡发后的干豆角,豆子鼓鼓的,一节一节的如同枯竹,口感既有蔬菜本身的鲜味、又具有干菜特有的芬芳。干豆角“吃油”,过去生活条件有限,干豆角炖土豆,很少有五花肉,只能多加入一些猪油,冒着热气端上桌,寒冷都被驱走了三分。如今干豆角的做法,最美味的是干豆角炖红烧肉,干豆角泡足了肉的滋味,往往是一顿饭下来,肉还剩许多,干豆角捞得一根没剩。
一日中午去食堂吃饭,去晚了一些,所剩菜肴已经不多,但是远远地我就看见一盆“黑漆漆”的东西,仿佛无人问津,走近一看,居然是干豆角!“呀!还有这菜?”身旁无人,犹自窃喜中,可瞧它被剩下的惨状,我心生疑问,为何如此美味无人赏识?我拿起小勺,舀起一勺闻闻,果然是熟悉的味道。话不多说,换大勺,满满地盛出两大勺。将干豆角倒白米饭上,黑白分明。我全然不顾吃相。
干豆角是一道贫民菜,难登大雅之堂,我却一季一季地坠入它的世界,得尝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