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
如何更好地保护妇女权益，不仅是众多全国两会代表委员关注的议题，也是从国家到地方各个层面在持续探索的内容。
本期《法治周末》恰逢全国两会召开，又临近“三八”国际妇女节，还是反家庭暴力法施行九周年的节点，我们用专题的形式，集中关注近年来参加全国两会的代表委员提出的关于女性权益保护的建议提案的落地轨迹；梳理了反家庭暴力法施行九年来，我国在反家暴领域所作的努力和成就；还盘点了那些被改编进影视作品的女干警女律师，并探讨了这一群体影视形象的更多可能性。敬请关注。
性骚扰举证难、生育后返岗难、农村外嫁女土地权益保障难……这些长期困扰中国女性的问题，正在通过一项项两会建议提案得以解决。
从HPV疫苗免费接种覆盖超千万适龄女性，到反家暴预警系统挽救数万家庭；从公安部打拐行动解救1.2万被拐妇女儿童，到新修订的妇女权益保障法为性骚扰举证松绑——中国妇女权益保障正从政策条文变成活生生的现实。
外嫁女将不再“因婚失地”
2025年5月1日，一部被业界称为“农村妇女权益革命”的法律——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法将正式施行。在此之前，全国政协委员蒋胜男连续多年提交农村妇女土地权益相关提案，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法的施行，使蒋胜男的提案得以最终落地。
近年来，农村妇女土地承包权益在娘家和婆家“两头空”的问题，引起普遍关注。
蒋胜男调研发现，农村妇女的土地权益问题如同一道隐形的枷锁。有的外嫁女因村规民约被娘家村收回土地，在婆家村又因户籍迁移问题在分地时被拒之门外；有的离婚女性因“户主必须是男性”的潜规则失去土地，甚至未婚女性在土地承包时也常被默认“未来会外嫁”而少分地。
这种“性别原罪”导致有的农村妇女面临“无地可耕、无钱可分、无证可依”的困境。
蒋胜男在此前的提案中还指出，农村的“重男轻女”现象直接导致出生性别比失衡，进而引发高价彩礼、拐卖妇女等恶性循环。
在多方的努力之下，从国家层面到地方层面都在持续推进农村妇女权益保护的工作。在国家层面上，2023年最高人民法院发布典型案例，明确“外嫁女”享有同等征地补偿权；同年12月，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会议二次审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法（草案）》，就“外嫁女”权益保护问题作出多项规定。
在地方层面，2023年广东省清退违规剥夺外嫁女权益的村干部12人，补发补偿款超两亿元；浙江省则推行“农村妇女权益登记卡”，土地确权信息与户籍、婚姻状况联动更新。
“2024年全国两会上，我提出了《关于推进农村妇女土地权益保障，促进性别平等与乡村振兴的提案》。这是因为我知道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法正在征求意见，我觉得这是一个极其难得的机会，我要在法律出台前，建议将农村妇女的土地权益以及集体福利权益写进法律中。我的提案得到了全国政协提案委的重视，并迅速反馈到相关部门。2024年6月28日，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法最终通过，将于2025年5月1日正式生效。我提出的意见写入了法律。”2月28日，蒋胜男在微博分享这一消息。
她介绍，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对“何为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成员”作出规定：“妇女享有与男子平等的权利，不得以妇女未婚、结婚、离婚、丧偶、户无男性等为由，侵害妇女在农村集体经济组织中的各项权益。”
“2024年年底，我收到了全国政协提案委下发的‘提案办复证书’，我所提出的关于农村妇女权益的建议被写入法律当中。身为一名政协委员，看到提案得到落实、努力有了成果，我真的特别高兴。”蒋胜男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今年全国两会，蒋胜男再次提出了一项备受关注的建议：删除离婚冷静期条款。
“离婚冷静期”是她长期关注的重点之一。
蒋胜男表示，离婚冷静期的设置背后有很大的社会基础和群众支持。很多人认为，应该设立离婚冷静期，特别是针对年轻人，他们可能觉得离婚太容易了，婚姻就不被当回事。所以，很多人觉得通过冷静期能让年轻人冷静思考，避免冲动离婚。
但是，蒋胜男认为，离婚事件当事人均为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公民，有权决定自己的婚姻是否继续。法律不应以极少数冲动离婚的案例为由，强制全体离婚当事人承担额外成本。
HPV疫苗免费接种范围扩大
2020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妇产科学系主任徐丛剑委员曾经提出过“对边远地区适龄青少年免费接种宫颈癌疫苗，并将其纳入脱贫攻坚扶贫工作中”，国家卫生健康委在回复中对HPV疫苗加入地方免疫规划试点作出了积极的回应。
三年后，中国HPV疫苗免费接种政策就覆盖了全国15个省份，惠及超800万适龄女性。
2021年起，内蒙古鄂尔多斯、福建厦门等地率先为13岁至15岁女生免费接种二价HPV疫苗；此后，2023年，江苏、广东、海南等省份将接种范围扩大至全省；广东深圳、浙江杭州等地将九价HPV疫苗纳入医保个人账户支付范围，自费部分降低60%至80%。
“第一年提出后，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就启动了HPV疫苗免费接种项目，到了第二年我又提了一次，广东省也宣布从今年起为全省14周岁以下女生进行全面免费接种。”徐丛剑表示。
2023年1月，国家卫生健康委、教育部等十部门发布《关于印发加速消除宫颈癌行动计划（2023-2030年）的通知》，提出要健全宫颈癌综合防治机制，进一步推广适龄女孩HPV疫苗接种服务，对于符合要求的国产HPV疫苗加快审评审批，鼓励有条件的地区开展HPV疫苗接种试点。
国家卫生健康委的数据显示，2023年试点地区宫颈癌前病变筛查阳性率同比下降23%，政策成效初显。
不过，城乡差异、疫苗供应缺口等问题仍待破解。
基于此，2024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柳州工学院语言文化与国际教育学院副院长董月琳提交了《关于前移保护屏障推进在校中学女生免费接种宫颈癌疫苗的建议》，同年7月，她收到了国家卫生健康委的答复。
据国家卫生健康委答复函，适龄女性接种高危型人乳头瘤病毒（HPV）疫苗能够阻断高危型HPV的持续感染，有效降低宫颈癌及癌前病变的发生率。
然而，董月琳在调研中发现，要打上一针HPV疫苗并不容易。HPV疫苗在内地上市之初，身边亲友同事面临着疫苗预约难、限制接种年龄等情况。她调研后得知，2018年，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审评中心在关于默沙东九价HPV疫苗的上市技术评审报告中提到，该疫苗由于临床试验时其他年龄组证据不足，将适宜接种人群划定为16岁至26岁，加上上市初期接种者大多接种九价疫苗，导致了疫苗紧缺现象，不少接种者甚至选择出境打疫苗。
2024年建议提交前，她还在调研中了解到，HPV疫苗免费接种政策未覆盖到广西。考虑到在校中学女生处于适宜接种年龄段，又是身心健康发展的关键期，董月琳决定为这群女生建言，希望她们能纳入国家免疫规划中。
2024年5月8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召集部分全国人大代表同国家疾控局相关负责人、医院专家等面对面召开座谈会。
“国家层面很重视，还请了重量级专家。”董月琳回忆，当时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魏丽惠、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教授乔友林等专家都出席了座谈会，并从医学角度分析疫苗接种、疾病筛查、疾病治疗三级预防的要点。
正是在那场座谈会上，董月琳得知，她的建议被国家卫生健康委列为重点督办建议。“治疗重在治未病。”她说，老百姓在未病阶段就接种疫苗做好保护，那么患病可能性将大大降低，“这是高效益、高回报的事情”。
董月琳曾遇上一位中学校长，该校长当面感谢董月琳提出这一建议，“现在学校里的学生都可以免费打（HPV疫苗）了”。
今年春节前，董月琳收到了国家卫生健康委的感谢信，感谢信中将她提的建议列入2024年度优秀建议。
据了解，截至2024年年底，HPV疫苗免费接种政策已覆盖全国约40%的适龄女孩。
目前，免费或以补贴形式为适龄女孩提供HPV疫苗接种服务的省（区、市）及城市，从她刚关注这一问题时的10个增加到了广东、海南、福建、江苏、江西、重庆、西藏、浙江、山东、湖北、广西这11个省（区、市），以及郑州、鄂尔多斯、成都等城市。
董月琳说，通过这份建议的办理和答复，她看到了多部门的合力。
她希望HPV疫苗能够尽快纳入国家免疫规划中，让政策福利惠及更多适龄女性。此外，在推进试点时，希望相关部门能够把政策向欠发达地区及农村地区倾斜，让有需求的老百姓尽早享受到政策福利。
男性育儿假逐步落地
育儿不只是女性的责任，近年来，关于男性陪产假的建议提案的演进也折射出中国生育政策与性别平等的双重转型。
2019年全国两会期间，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民建广东省委会副主委林勇提交了《关于夫妻合休产假的建议》，建议首次将男性陪产假提升至全国性政策讨论层面，引发社会对“父亲角色”的关注。
此前，各省份针对男性的陪产假在7天至30天不等，大部分仅为15天。为让男性更多分担育儿任务、提高女性的生育意愿、改善家庭教育效果，林勇建议，夫妻应合休产假，并有计划、分步骤延长男性休假天数。
关于“男性陪产假”的话题多次登上热搜，此后，上海、浙江等地将陪产假延长至30天，截至2024年，全国已有21个省份将男性陪产假延长至15天至30天。
在国家层面上，2021年，人口与计划生育法修订，新增“国家支持有条件的地方设立父母育儿假”，为男性陪产假提供法律依据；2023年，国务院《关于优化生育政策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的决定》提出，鼓励地方探索差异化的育儿假制度。
据《法治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目前各省（区、市）普遍延长产假至158天及以上，超半数省份生育津贴支付期限不低于158天。各地均设立15天左右的配偶陪产假、5天至20天不等的父母育儿假。
不过，华东政法大学经济法学院副教授李凌云告诉《法治周末》记者，现在不少地区男性陪产假和育儿假都是非强制的或者建议性的，到用人单位层面，非强制的假期很可能会消失，这不但会加剧女性职场歧视，还不利于男性参与家庭，最终无法有效促进生育。
她表示，育儿假作为一个原则性规定，落实主体还是用人单位。在政策框架内，企业对于休假安排拥有一定的自主权，可在内部经由民主程序制定规章流程，而后明确写入集体合同或劳动合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