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后到合作化时期,虎林人们对正月十五的期盼,不亚于春节。因为一年一度的,庶民化的,趣味性极强的,官方出面支持的大型公益娱乐活动——元宵灯会和城乡秧歌汇演,将亮象街头。
城里的观众,不用说,拉家带口,成帮结伙,蜂拥而至;就连农村人,近乡步行,远乡牛马车,也络绎不绝。必竟,这是一年一次;必竟,那时一年难得看上一场电影;必竟,许多孩子,十多岁了,还不知道小画书是什么模样。
虎林今天的正月十五闹元宵,仪式,和传统大同小异,吃饺子,煮原宵,挂彩灯,扭秧歌,如此而已。
建国初期,元宵日上午,扭秧歌,由政府机构组织,单位领导必须浓墨重彩,扭在各自队伍前头;参演队伍虽然没有现在的人多,精神头的振奋,却一点儿不比现在差;服装虽然没有现在的豪华,但在当时观众眼里,已惊艳得华彩缤纷——
“跑旱船”——男拌女妆的“女儿”,在船里猛劲划动,船头左冲右突,老爹在船外奋力拉纤,夸张地躬腰跨步,这是送姑娘出嫁。
“傻柱子”——一脸黑,在各队伍里穿行,装痴作傻,不住和观众互逗。
“济公”,圆宝破帽,断羽鹅扇,褴衫破带,随意蹦跳舞动。
“老媒婆”大红嘴唇,大紫脸蛋,大呲牙,脑后翘一棒状发髻,半尺有余,浪漫挑逗,滑稽可人。
“唐僧师徒”,孙悟空持棍,猪八戒扛耙,张狂不羁,出尽风头。人们因追赏而拥堵。
还有花和尚鲁智深,扛月牙禅杖,挂大圆串珠,一副丈义亲和相。
难得一见的还有高跷队,细腿高耸,出类拔萃,身上大红大绿,长彩带在空中起劲挥舞。不免叫孩子心惊肉跳。
元宵夜,灯会,政府组织各系统各单位出灯。花卉灯,生肖灯,楞灯,宫灯,走马灯;人群中卖糖葫芦,卖瓜子,卖女人花饰的,你呼我叫,煕煕攘攘,热闹非凡。
这是新中国新虎林新气象。
我爷爷说,日本侵略前,虎林零星商户,门前挂六楞彩灯或圆宫灯;有钱的大户,合力张罗一个小得可怜的秧歌队,在街上扭一趟,放放鞭炮,壮壮节日气氛。日本侵占后,国难当头,销声匿迹。
百姓家里,十五早上必饺子,晚上院里挂灯;门前屋后,雪窝里点小蜡烛。
灯,要的是求旺。有条件的人家,还能燃放一串鞭炮,要的是响,新年“想成”;十五的灯火,关的是亮运亮财亮年亮人。
虎林的糕点元宵,很难得,建国初,市面无货,会做的,自家手团。后来糕点厂上项,有了元宵,凭票统购,少得可怜。
虎林民俗的元宵灯火,有一组极具特色的生肖灯——小巧玲珑,亲切祥和的豆面灯——没有一个成人拳头大,鸡猴猪狗……有鼻子有眼,憨抬可掬;每个背上,都驼着一个小巧的灯碗,碗里盛油,油里有灯芯,点燃即亮,火焰摇曳,逗人喜爱。
这种灯,只在各家各户里,外面看不见,一是过于小巧,二是害怕风吹。
面灯,按家人各自生肖属象对应而做,每人必有,有了必点,点了必调到最亮。因为这是助燃生命之火,照亮今后旺运之举。
生肖面灯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做,讲究艺术性,要神似,更得形似,鸡有鸡样,狗有狗样;关键是,既然是灯,放在那里要稳,背上灯碗里的油要不易倾泄,制做起来难度大,和内地捏面人一样讲究。所以,一个村里,没有几个捏灯的高手,所以,正月十五前,巧手娘非常忙碌,这家请,那家请;所以,有的女人,干脆把面料拿到巧手娘家里,边看边学边做。
做面灯事先要磨黄豆面,而且要精粉,除了黄豆面,别的面都白扯,因为黄豆面干硬后,不开裂,不走形。黄豆面不渗油,别的面,无可匹敌。
改革开放后,正月十五,虎林自做面灯习俗像恐龙一样,悄然绝迹,成了典型的记忆中的非物资文化遗产。
建国前和建国初期,虎林的正月十五,有个陋习,那就是“躲灯”。
谁来躲灯?新婚第一年的新媳妇;上哪躲?去娘家或姨姨姑姑家;为什么要躲灯?为了不克死老公公或亲生父亲。
那时候,躲灯是件郑重其事的大事,没有一个新媳妇正月十五不躲灯的,因为谁也担当不起杀人害命的罪责。我小时候,有的正月十五,一次有两个新媳妇到我家躲灯。
祖辈因袭的说法是:不到娘家躲婆家灯,将克死老公公;还有两家都得躲的,认为不躲娘家灯,将克死亲爹。有躲一天一宿的,有躲三天三夜的。
新婚,男的不用躲,女的必躲。根源在于腐朽的封建意识——男尊女卑,女性是灾星,是祸水。
这一陋习,在新中国反封建迷信运动中,被彻底铲除。
注:虎林市位于黑龙江省东部的完达山南麓,以乌苏里江为界与俄罗斯联邦隔水相望。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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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悦春老师
黑龙江省虎林市乡土作者。发表过小说、童话、诗歌、散文、文艺论文、格律诗、歌词。诗歌获过全国民间文艺“颐和园杯”一等奖,相声和歌词获过黑龙江文联赛事创作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