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经常听到这样的议论:人们不爱看书了,原因是短视频、网络直播等现代文化娱乐方式,压缩了纸质书的生存空间。
数据显示,2022年我国成年国民人均纸质图书阅读量为4.78本。与发达国家人均年读书量几十本相比,4.78本的年阅读量确实不高。但将人们不爱看书完全归咎于短视频、网络直播的冲击并不能令人信服。一个最新的例证是,严肃文学刊物《人民文学》近日在一场几个小时的网络直播中,销售了8.26万套、99.2万册,创造了单品图书在该直播间单场销量纪录。
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从《蛤蟆先生去看心理医生》到《额尔古纳河右岸》,它们都借助短视频和网络直播,在很短时间内极大地提升了知名度、增加了销量。它们与《人民文学》的出圈,都蕴含着这样的内在逻辑:纸质图书的读者依然存在,读者对严肃文学的阅读需求依然存在,关键是如何发现读者并激活读者的阅读需求。
《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在那场直播中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我们主要是来‘寻亲’的,来寻找文学的好读者。”施战军的话让笔者想到雕塑家罗丹的名言:“世界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美需要发现,读者需要寻找。如果作者、出版者不去主动寻找读者,那读者跟他们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久而久之就会“失联”。没了读者的出版物,自然就失去了生存的空间和存在的价值。
行文至此,我们再来分析“人们不爱看书”的原因。短视频、直播等的影响最多只是外因,作者、出版者自身因素才是内因——他们长期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寻找读者,更没有走近读者。从某种意义上讲,不是读者抛弃了他们,而是他们抛弃了读者。这么讲是有现实依据的。一次,笔者采访一个知名文学刊物的负责人。我问他:“贵刊读者的年龄和地域分布是怎样的?”对方回答:“没调查过。”我又问:“你们多久做一次读者阅读需求调查?”对方回答:“没做过。”“没调查过”“没做过”的结果是,对读者的兴趣、爱好、需求等不清楚、不了解,那办刊只能是盲人打枪——漫无目标。如此办出的刊物,读者爱看才怪!
网民来自老百姓,老百姓上了网,民意也就上了网。在直播间里,在短视频平台上,能够了解读者的兴趣爱好,能够感受读者的情绪波动,能够把握读者的心理变化。因此,无论是传统出版物,还是严肃文学,都需要作者和出版者主动“触网”,主动走近读者。
很多事情,非不能也,实不为也。拿网络直播来说,刚开始很多作家都比较排斥。有的觉得自己用文字跟读者交流就行了,没有必要走进直播间;有的认为网络直播的受众跟自己的读者是两个群体,进行网络直播是浪费时间;还有的认为自己是“大作家”,做网络直播有点丢“面子”。如果按照上述逻辑,作为国家级文学刊物,《人民文学》完全没必要走进直播间“寻亲”。但《人民文学》的出版者们明白,放下身段非但不会降低自己的身份,反倒可以增添严肃文学的亲和形象,有助于密切刊物与读者的联系,为赢得读者创造有利条件。《人民文学》的“低姿态”获得了网友们的认可,所以首次亮相直播间,就获得了惊人的销量。
需要放下身段的,不止严肃文学出版物。今天,很多传统艺术都面临着受众萎缩的挑战。如果不能尽快培育出新的受众群体,一些艺术将很快走向衰落甚至消亡。可面临传承危机,一些人依然不愿放下身段。比如,当很多文艺院团都在搞网络直播时,有些艺术家就是不愿走进直播间,觉得自己的舞台在剧院,搞网络直播是献媚网友,太丢“面子”。这些人拒绝“触网”,其实就是拒绝新的观众。
《人民文学》借助网络直播成功出圈,其意义不仅在于提高了刊物的销量,更在于通过直播活动,为其他传统出版物、传统艺术提供了可借鉴的经验:放下身段,拥抱变化,走近受众,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光明日报》(2024年01月31日 13版)